传统文化中的生涯智慧：穿越历史长河，洞见生命中的光亮

文章：张奕弛
 

满怀期待：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前一段时间，一位研究生同学问我：孔子说“三十而立”，读研毕业25，走入社会没几年就要“而立”，但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这和自己的期待差别太大，感觉十分沮丧，该怎么办？

我笑笑说：子曰“三十而立”亦曰“不知礼无以立也”，孔子所说“三十而立”的含义是他到三十岁时，懂得了行事为人的准则。（《中国哲学简史》冯友兰）

 

回答暂时缓解了同学的焦虑，却引发了我暗暗的思考。从儿时“我的理想”到朋友间每一次谈起“未来”，人的一生似乎都在旅途之中，一场满怀期待，追求梦想的旅途。

王国维先生《人间词话》中讲到：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当作“蓦然回首”），那人正（当作“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

 

这第一境便是期待，是个人生涯发展的第一环节。个人的生涯期待往往是外界环境与个人需求的结合体，于外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于内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放眼现在，新时代的中国繁荣发展、充满希望，新时代中国青年生逢中华民族发展的最好时期，拥有更优越的发展环境、更广阔的成长空间，面临着建功立业的难得人生际遇。内观自己，兴趣、人格特质、技能、价值观都对自己期待的生涯发展路径产生着影响。唯有找到与国家、社会需求紧密结合，又与个人期待深度契合的生涯发展路径，才能真正从行为动机与结果动机两个方面充分激活个人成长的动力。

记得一次下课，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子拦住正在收拾教案的我，带着一丝羞赧问我：张老师，我有个问题，不知您是否方便。

走在校园里，听着他讲述着自己考研复习中的困惑：我每天都很想努力复习，但我总感觉自己找不到努力的理由，导致复习效率很低，心情越来越焦虑。

我望着他，问道：那就不考了嘛，为什么一定要考研？

这个问题他似乎有很清晰的答案，很快便回答道：我不想就这么去上班了，感觉自己这样找不到好的工作。

我点点头，又问道：什么是好的工作？

他摇摇头。

我笑着说：确实如此，不知道自己期待的工作，没有期待的考研目标，我们当然找不到每天起早贪黑刻苦努力的理由啊。所以，今晚回到寝室，你觉得做什么比较好？

他想了想说：我可能要去了解下，我想做什么工作，对方企业有什么要求，再确定下明确的目标。

漫漫生涯，能给我们比较直接力量的是一个相较清晰的长期、中期、短期目标。以终为始地规划我们的生活，梳理出一份让人充满热情的期待或许正是这精彩人生旅途的开始，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倚剑天外，挂弓扶桑。浮四海，横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
 

思行相随：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目标确定的过程往往伴随着困惑、迷茫与焦虑，诸多道路，哪一个才是最值得选择的呢？

 

记得与一个大二男孩的咨询，他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拿出手机，给我看他整理好的密密麻麻的问题：专业有没有前景？该不该考研？考研该不该跨专业？该不该考公务员？

对于未来的选择，他似乎已经深思熟虑：张老师，我想得到一个答案，我该选哪条路？

我看了眼问题，转头看着他问道：你期待的路是什么样子？

他显然被我的问题绕晕了，疑惑地问道：我不是说了那么多吗？

我笑了笑，在纸上画了一个不大的小圆圈：假设这张纸是你可以做的全部选择，圈里是你期待的路对应的选择，你一直在排除圈外的选项，却从没真正想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又是我熟悉的沉默，紧接着，他拿过我画了圈的纸，自言自语地说着：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边在纸上写着“工作内容、岗位、行业、地域、薪资……”，边说着：估计你也想过，但是不够细化，试着把自己的想法一点点细化，一边调研，一边修正，慢慢雏形就出来了。

他脸上终于不再是焦虑的眉头紧锁，取而代之的是带着笑容的频频点头：老师，我知道了，我先回去考虑下，我要做什么，这些工作有什么要求，这样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选择！

 

无边界的职业生涯时代，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很多，路径也很复杂，不同路径似乎可以通往相近的地方，但又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可能。《中庸》中“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给我们带来了启发。

台湾生涯学者吴芝仪提出了生涯建构系统与生涯决定的发展性架构，包括“慎思”（Circumspection）“明辨”（Preemption) “笃行”（control or choice）三个环节。这个模型描述了两种认知趋势或惯性。一种是统整性，我们总是希望对事物做整合性的理解，用一个原则把握所有复杂状况；一种是分化性，随着我们对事物了解得越多，我们的视角也越多元，越难以对事物做简洁明了的判断。
 

生涯发展初级阶段的我们对各发展路径的了解甚少处于低分化、低统整状态；随着体验与实践，获取更多的信息（慎思），高分化性会明显提高，但是低统整性；随着进一步澄清与更深入的实践，众多选项会持续聚敛（明辨），形成更有针对性地路径；在最后，我们不仅对生涯信息掌握较全，而且也能够很好地统整，并将指向某一明确方向持续行进（笃行）。

先贤的论述或许深奥，理论的注解或许复杂，但其透露出的智慧却朴素而发人深省。外部环境不断变化，个人期待逐渐调整，成长之路难以预测。作为生涯行者的我们，只有边思边行，在实践中获取真知，在思考中明确实践的方向，方能不断靠近我们期待的生活，正如“君子之遇艰阻,必反求诸己,而益自修。”
 

前行之路：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时间管理、目标管理……各式各样的方法在优化前行之路的基础上似乎也带来了诸多焦虑。我不禁想起咨询室里一个有着小小背影的女孩。她是大一新生，每日的生活被连轴的课程、丰富的学生活动填满，时常连午饭都没法好好享用。

 

向我讲述近来的生活时，她的眼神里满满的是疲惫与困惑。每当她带着一身疲惫躺到宿舍的床上回顾一天的生活时，她会发现自己找不到这忙忙碌碌的价值与意义。听着她讲述完过去的一周紧凑的甚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生活，我平静地问她：我能感觉到你的压力，你一定是有所期待才会这么努力，你愿意和我一起畅想一下未来那些你所期待的生活吗？

面对我的邀请，她羞赧地笑了：老师，我总畅想未来的生活。

不过，她还是欣然接受了我的邀请，我听着她讲述：有不太大但却干净整洁的房子，有描绘着草原与蓝天的自己手绘的油画，有和谐的同事关系，有与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有亲密的家人，有努力做好每一件事的自己，有回家自己做饭的烟火气息，有回家休息之余的小努力……

 

畅想结束，她的眉梢相较刚刚进屋时明显舒缓，我把记录了刚刚畅想中出现的关键词的纸递给了她，说道：可以把现在每天的时间安排用一个圆表示出来吗？

她接过纸张，画了一个圆，把它分成一个个的扇形：休息占四分之一，学习占二分之一，学生工作其实也没用多少时间，占六分之一吧……

 

说着，她把画好的图推到我的面前，我点点头说道：恩恩，真的能看到你的努力，选择一个你觉得无法忍受的部分，删掉一些事情不做吧。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很认真地说道：我觉得这些事都是需要做的。

我把记录了期待生活和目前每天时间分配的纸放在她面前，轻轻地问道：看看这张纸，你有什么发现吗？

她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光彩：我从来没想过，现在每天做的事其实就是在靠近自己的梦想啊。我想我该把对未来的期待再细化一点，这样或许会更好一点。

 

我点点头：是呀，日子一天一天过，每天做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结果来证明它们存在的意义，我们的努力看起来也显得可有可无。但实际，如果对照着我们期待的未来，我们会发现这一件件或平淡或重复或困难或挑战的事情正是我们实现梦想的一块块拼图呀。

姑娘点点头，看着我问道：老师，我们做的努力都会得偿所愿吗？
 

我笑了笑说道：正如不一定每一份努力都会有预期结果得偿所愿，但我们的每一份努力也有可能会带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惊喜收获。
 

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简史》中讲述“为而无所求”的主张，孔子处身在一个社会政治动乱的时代，像苏格拉底那样周游列国，竭尽己力去改造世界，明知不可能成功，却仍然坚持不懈，是谓“道之将行也，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结果无法完全控制，但成败在所不计，这种人生态度便是“知命”。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有时，我们该“功利”点，告诉自己，每一份努力都是在靠近自己的梦想。有时，我们该宽容点，在每一个拼命努力却看不到结果的日子里，告诉自己，干嘛一定要结果呢，努力本身就已经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了呀！

 

应变智慧：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在实践的过程中遇到不符合我们期待的事情是正常的，相较于遇到期待的事情，这本来就是一个大概率事件。我们不能因此就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而应该鼓起勇气继续迈向期待的下一个站点。

 

我脑海里突然回忆起另一个女孩的故事。

暑假，女孩去上海见了自己年薪50W+，过着光鲜生活的表姐。表姐的生活状态让她很是羡慕，本以为找到了努力的方向，没想到开学后的自己却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她担心自己的专业的发展前景，她担心自己的学习能力，她担心自己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点点头：我知道，你渴望变得更好，但更好是什么样呢？

姑娘停止了啜泣：我想要？

从她疑问的语气里，我却感觉到了强烈的力量：对呀，这才是你的生活呀！

她点点头：是的，我应该想想我想的是什么，我要去追求我想要的！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陶渊明每天“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但最终只得“草盛豆苗稀”，甚至“夕露沾我衣”，但他坚定地说“但使愿无违”。

 

期待、规划、行动是生涯发展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有效的适应更是不可或缺。独行、努力的日子是辛苦的，当我们疑惑，当我们脆弱，当我们面对未来，心里蓦然生出一丝恐慌，让我们跳开这些事情本身，把重心放到自己身上，学会抱抱自己，告诉自己：我就是我，勇敢地直面内心的恐惧，只要我们坚定走下去，我们会遇见更好的自己。
 

生命中的光亮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当历史的思索与此刻的疑问重叠，踽踽独行于生涯之旅的我们似也获得了跨越千年智慧的力量。世界不断发展变化，生命也在不断行进，过去的无法改变，未来的难以预测，当我们此时此刻真正做自己期待的事情，真诚地存在其中，你看，我们的生命正迸发出耀眼光亮。

作者：张奕弛

生涯发展认证讲师 (NCDA CDI)

西南石油大学助理研究员、大学生职业规划指导中心副主任